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自述:非法传销的反对者;拿牌直销的修正者;中西文化的调和者;养生保健的融通者;天下文章的拿来者;微言大义的思考者;自强不息的实践者;万柜联盟的探索者。 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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【转载】 南怀瑾先生侧记(6)

国学经典——南怀瑾先生专辑

 

如何修证佛法

 

冬去春来,一九七八年三月初,接到台北古国治的消息,说南老师闭关已满一年,在三月二十一日,要抽时间开课了。

 

我立刻电话陶蕾,她听说这个课,也决定要来参加,就到学校向指导教授请假三个月,并要学校承认这门南老师课程的学分。

  

她的教授说,南某人是有名气的,他们已经听说过,只是南某人的著作,既未附有参考资料,又无注解,不能算是学术著作,所以他开的课,我们也不便承认学分。

 

陶蕾听了不服气,就对教授说,中国人自古以来的大学问家,他们的著作都是没有参考资料或注释的,只有后来研究他们学问的,才会把他们的著作当作参考资料。南老师已融汇贯通一切。成为他自己的发明,何需附上参考别人的资料呢?

 

那个教授也算开明,接受了陶蕾的说法,答应她去台北上南老师的课,并且承认算作三个学分。

 

这桩事证明了美国学院的教授们,仍是开明的,不是墨守陈规,他们也有自己的判断。

 

但这件事却在我心中萌生了一个想法:要在南老师的著作中添上参考资料和注解,并不是一桩困难的事啊!也就是这个想法,促成了几年后翻译《习禅录影》中的一篇,此是后话。

 

三月中旬,我从纽约飞往旧金山。陶蕾已先我一日到达。我俩结伴同行,一起回到了台湾,赶上南老师开的课。

 

南老师这次的课程,题目是“融会显密圆通修证次第”,每周二及周五的晚上八时至十时,上课各两小时,地点是台北佛光别院,一共讲了三个月。不过尚未讲完,因为南老师临时有其他想法,所以暂停了。

 

顾名思义,这是佛法显教密教的修行方法及程序,对学佛及修证的人,关系相当重要。因为讲课大厅很大,参加听讲的人很多,用了两个黑板,分置两边,由李淑君及古国治各写一个。

 

每当南老师为学生讲课时,总要同学们记笔记。这次的听众中,有不少出家人,也有几个外国学生。记笔记是人人在记,但许多记不完整,不好意思交给南老师审阅。有些人怕给老师增加麻烦,也不交出来。至于像我这一类的旁听生,人数也不少,笔记只有记给自己看了。

 

在众多认真的听众中,赖芳如的记录比较详细,后来不少同学借她的笔记去抄。她也是少数交笔记给老师的人。十年以后,要整理这次讲课的记录时,赖芳如的笔记也是重要的参考资料,后来整理好出版,就是《如何修证佛法》这本书。

 

赖芳如学佛认真,第二年的春天,她就剃度出家了,法名“禅定”,目前她在加拿大有个小道场。

 

这一年,有好几个外国学生来求学。其中一位比利时的李文(Levens),除在政治大学研究所上课外,特别在南老师的指导下,研究“心性之学”。后来他将《马祖语录》译成荷兰文出版(比利时用法语及荷兰语两种语文),获硕士学位。

 

台北的监狱

 

这时的蔡策先生,却因被人连累而去坐牢了。

 

蔡老是个文化人,与人合伙做生意没有防人之心,结果被人用他的图章开出支票不能兑现。台湾那时的票据法律,开空头支票是刑事,要坐牢的,而且一票一罪,连续累加,十分严重。他就这样冤枉的进了牢房。

 

其实也是南老师劝说他去服刑的,一方面了结了这桩事,另一方面就借此在牢里读书好了。

 

蔡老坐了一年牢出来后,反倒气色明亮,原本瘦瘦干干的一个人,变得丰润了。那个样子不但不像从牢里出来,反而像是度了一个快乐的长假,精神饱满的回来了,大家都啧啧称奇。

  

据蔡老说,他内心平静无怨,每日念诵《金刚经》,无烦恼,读书为乐,这也证明了“万法唯心”的力量。

 

因为父亲病重,周勋男在夏天从美国回到了台湾,他并未赶上见父亲最后一面,自己又得了肝病,幸亏吃了一年中药才告痊愈。

 

那时蔡老仍在牢里,因为周勋男在美国学心理学,南老师就嘱咐他到台北监狱,给受刑人上课,作心理辅导,也就是贡献社会。他每周日前往义务讲课,一连讲了一年,听讲的有三千多人。

 

有些年轻人问南老师,监牢中的犯人,犯了法,作了坏事,坐牢是罪有应得,不值得同情怜恤,为什么还要去帮助他们呢?

 

南老师说,做坏事犯了法的人,是最愚蠢的人,蠢到不知道犯法要坐牢,他们可怜之处是他们的愚蠢。他们也许是生来愚蠢,也许是环境造成而堕落,不像正常人那么幸运,岂不是很令人同情吗?这并不是说他做坏事是对的。

 

如果能够影响他们改过向善,社会上就多了一个好人,少了一个坏人,所以要帮助他们脱离罪恶,好好做人。更何况,牢里也有很多冤枉的人啊!蔡老不就是一个吗?当然也要怪他自己粗心大意,太相信人,才招致这无妄之灾。

 

到监牢去讲课的,还有叶曼女士,连讲三个月。另有其他几个,属于一次性的。台湾这类的心理辅导公益团体很多,宗教团体也多有从事这种活动的。只是社会开放了,人们的自由也多了,许多人对自由的定义不清楚,所以犯罪的比率愈来愈高。虽然辅导及教化的团体也在增加,但似乎永远也赶不上犯罪人口的增加速度,监狱也人满为患了。

  

于是人们又都回头再讨论教育问题,学校教育,家庭教育,社会教育,又似乎到处千疮百孔。

 

古人说“百年树人”,按照目前科技发达,人文道德落后的状况看来,百年也怕树不了人!

 

般舟三昧 唐伯虎与白骨禅

 

在南老师闭关的两年中,除了曾讲“融会显密圆通修证次第”之外,还有两件事,也要述说一番。

 

先是首愚(原名从智)法师在高雄闭关的事。他也曾参加那次佛光山南老师主持的禅七,是一个热心修行的出家人。

 

由于十分努力,他就在佛光山闭关修行。他在关中修的法门是“般舟三昧”,听说这是佛法修行中的一副重药,当然也是快速悟道的法门。

 

据说修这个法门的行者,在关房中既不能打坐也不能睡觉,只以用手臂挽着吊在大梁上的一条绳子上,无休无止的顺着圆圈行走。累极了就停下来站一会儿,吃饭喝水也是站着,直到把身体累到将死未死的时候,一切念头都没有了,然后可能豁然而悟。

  

首愚法师闭关修这个般舟三昧,产生了问题,就托护关的人(大约是送饭来的人)代他请教星云大师。大师知道从智师是认真修行的,也就很认真慈悲的说,自己没有修过这个法门,建议他向南老师请教。

 

南老师得到消息后,立刻南下高雄,到闭关的地方,告诉从智,不能再修这个法门了,再修下去可能出大问题。因为修这个法门的人,要比较年轻,身体又要十分健硕,才经得起这种锻炼。而从智师那时已没有那么年轻了,身体是受不了的。

 

过了一些时候,从智师与其他几个专门致力修证的出家人,表达来台北的意愿。南老师说,修行在哪里都一样,不一定要来台北,再三劝阻。他们觉得能靠近南老师,有问题方便请教,于是组成了“大乘学舍”,设在距离东西精华协会不远的地方。

 

由于这几个出家人的关系,又引出了另一件事,就是南老师在关房中给他们讲《禅秘要法》的事。

 

这几个出家人既在台北,有一天就问南老师。什么是修行容易证果的法门。南老师写了一句唐伯虎的诗:“公案三生白骨禅”。

 

唐寅这首诗如下:

           

怅怅莫怪少时年 百丈游丝易惹牵

           

何岁逢春不惆怅 何处逢情不可怜

           

杜曲梨花杯上雪 灞陵芳草梦中烟

           

前程两袖黄金泪 公案三生白骨禅

           

老后思量应不悔 衲衣持钵院门前

           

唐伯虎有没有修过白骨观,不得而知。但他知道有一个白骨观的法门,也不简单了,证明这是一个有名的法门。南老师借着这句话,就讲了这个白骨观的法门,也就是《禅秘要法》。不过据老师后来说,白骨观有三十多观,这次只讲了十多观。

           

这是专门对修法的人所讲的,当时听众也只有十来个人,我并未参加,只是后来听了录音带。八、九年后,才整理了这次的讲记出版,书名为《禅观正脉研究》。

           

说到白骨观,使人想起抗战时期国民政府主席林森。那时蒋介石为军事委员会委员长,掌握一切实际大权,国府主席则是一个高权不重的职务。

           

林森主席一生未婚,听说出差时,他随身携带一个小手提箱,不管走到何处都自己提着。等到夜深人静,打开小箱子,拿出人骷骼拼装起来,原来他是修白骨观的。

           

这只是传说,可能因为林森主席一生未婚,个性作风都很恬淡,不计较名利,又很洁身自爱之故,再加上人们看见他自己常常提着一个小手提箱,便使人联想成为白骨观的修持者了。

           

被法国人难倒了

           

记得在南老师闭关之前,吴爽熹还没有到法国去的时候,有一天,接到通知,要我们到协会办公室去,因为有一个外国学者要来拜访。

           

我和阿熹都按时到达,原来是一个法国的文化官员来访,陪同前来的是曾任南非大使的汪公纪先生。

           

因年代久远,我们都记不得这位访客的名字了。他是中华文化的爱好者,据说还会中国的书法呢。

           

他的来访,给人留下深刻的印象,至今难忘。而最令人难忘的,是他的谈话,使人哭笑不得,不知如何应对。

           

这位法国文化官,对中国的书法、绘画、哲学,都颇热衷,是有学养有文化的知名人物。

           

他说:曾到日本参观不少禅院,留有印象,深知禅宗在中国文化中的重要地位,所以又找机会到大陆去参访。现在又来到了台湾,心想总能找到一些禅宗的消息吧!但是走遍了台湾各地,倒是看到许多“禅寺”、“禅苑”等,只是进去才发现,不过是普通的庙宇罢了,根本不是禅院,里面也没有禅师。不得已,他只好来找南老师了。

           

这位法国客人,叙述了他的访禅经过后就问道:

           

“南先生,台湾到底有没有禅院?有没有禅宗?在什么地方?”

           

这一个问题,真把南老师给难倒了,怎么回答啊!那时是二十多年前的台湾,事实确实如此,但要怎么说才顾到中国人的文化脸面呢?

           

我们在旁边的这些听众,也极有兴趣的等着听南老师的回答。眼看着南老师的一副无可奈何的神情,正在寻思如何回答时,这位法国客人忽然又岔出另一个问题,他说:“日本禅宗颇盛,有出名的禅院,也有禅师,既然台湾会被日本统治五十年,想必台湾一定会有些禅宗的痕迹吧?”

           

幸亏他又问了这第二个问题,南老师就顺势针对这第二问,作了回应,大意是说,日本人统治台湾的时候,是殖民地政策,推行的是皇民化教育,并不是培养文化,尤其不会鼓励精致文化如禅宗者,故而普遍只有民俗宗教及寺庙而已。

           

这位法国客人又说道:“台湾光复已经三十年了,大陆过来的文化和文化人也很多呀!为什么竟然看不到任何禅的踪迹呢?”

           

又回到这个问题上了。南老师也只能“是啊!对啊!”的将就应付着。最后,这法国客人自己给自己一个答案,这个答案令人哭笑不得,不知如何回应的答案。他说:“大概你们中国人受了一千多年禅宗的陶冶,自身己与禅宗成为一体,每天的生活都是禅,所以再也用不着另有禅院或禅师禅宗了。”

           

这句话令人意外又吃惊,不知道是否是他真正的想法。只不过,听到我们这些中国人的耳朵里,似乎有些讽刺的意味。

           

差不多就在这个时期,另有几个美国学生来台湾,找到东西精华协会想要研习中国文化。他们各有专注的题目,但大都对道家较有兴趣。由于他们的中文都在学习阶段,南老师就嘱我协助他们。我只好当起翻译兼助教的工作,帮忙他们研究《禅与道概论》中“道”的部分,实际上是陪洋人读书而已。

           

这几个人中,有一位,在台湾停留了三年之久,她是华裔周秀颜小姐。

           

这位周小姐还学了不少其他科目,颇认真的一项是“鹰爪功”。几年后回到美国,在旧金山的公园每晨练功;有一天,正在练功的时候,突然倒地脑死,情况颇似李小龙之死。有人说,硬功没有练好,会使脑部忽然产生压力问题,导致意外。消息传来,大家震惊不已。

           

告诉我这个噩耗的,是美国加州大学海外分部的研究生文洁苓(Janis Walker)。她也在差不多时候来台,向校方表达学习禅宗的意愿。学校把她介绍到南老师处去上课,并承认学分。

           

文洁苓有艺文底子,心理系毕业,会写诗、画画,在旧金山上大学时,也学过一些日本禅学的课。

惊变的社会

           

一九七八年的十二月,台湾要举办增额中央民意代表选举。十二月五日,黄信介、许信良、施明德、张俊宏、姚嘉文、林义雄、吕秀莲等人为首的参选者,组成“党外人士”实质政团,而且在台北市中山堂召开“中外记者会”,宣布其反对国民党的政纲政见。这在一九四九年蒋氏政权迁到台二十九年来,是空前的;在“戒严”时期,这是公然向权威挑战。当日,就发生了“中山堂事件”,翌日报纸登出,颇为轰动。

           

竞选活动才进行一周,到了十五日的深夜,忽然消息来了,宋楚瑜把睡梦中的蒋经国叫醒。凌晨二时,美国驻台使节,由“外交部”钱复次长陪同,前往面见蒋经国,告知美国即将宣布与中共建交的消息。

           

天亮就是十六日,消息传开了,这个美国与台湾断交的爆炸性消息,震撼了股市,造成股市全面下挫,几乎全部跌停。

           

随后蒋经国下达紧急处分令,宣布选举延期,竞选活动停止。台湾随即掀起了移民潮,人心惶惶不安。

           

一九七九年元月一日,美国与中国大陆正式建交了。

           

台湾何去何从?本土政治运动变化加速,从言论到行动,接近了暴力边缘,终至引发了这年(一九七九)十二月十日的“高雄事件”。

           

高雄事件又称美丽岛事件,因为是《美丽岛》杂志领导的冲突,人称是二二八以后台湾最大的政治暴动冲突。

           

这个事件造成异议人士(又称党外)多人入狱,有黄信介、张俊宏、姚嘉文、林义雄、吕秀莲等。高雄事件有八君子之说,其中林义雄(现在的民进党主席),遭遇灭门惨案。当时为黄信介等作辩护律师的,是陈水扁,就是后来一九九三年当选的台湾市长。

           

在这不安的社会气氛中,方外人士更努力于自身修养。

           

先是,一九七九年元月十日,美国与台湾断交不久,由从智法师带领了几个修行同好的出家人,组成了“大乘学舍”。他们为了要方便得到南老师的指导,就安排在离协会不远的地方落脚。

           

南老师本来是极不赞成他们离开自己本来的寺院,因为既要修行,三千大千世界,何处不是道场!况且南老师从事的是文化工作,虽然宗教也是文化,到底是其中的一部分,不像宗教人士及出家人那样,是专门在宗教上下功夫的。宗教并不是南老师的唯一关注。

           

现在看到这几个想认真修证的出家人,既已自行安置,也只有帮助他们了。于是就订定每日课程,要他们遵守努力。

           

这一年,由于“大乘学舍”的成立,社会环境的不安和动荡,外加香港洗尘大和尚多次来台坚邀南老师,造成老师的教化重点开始倾向佛法。

           

也因为这些出家人的原故,南老师在东西精华协会所安排的课程,这一年中,就有不少与佛法有关。

           

首先讲的课是“佛教佛法与中国历史文化”,连讲多次,是要出家为僧的学子们,除了佛教佛法外,还要了解中国历史文化。宗教离不开历史文化,它不是独立存在的。

           

到了一月底,正是农历新年假期,就借用了辛亥路救国团的活动中心,举办了一次禅七。大乘学舍的出家人是当然要参加的,另外还有几个美国回来的出家人参加,比利时的李文及美国的文洁苓也参加了。另外参加的有徐进夫和他新婚的妻子陈玲玲(现任教于国立艺术学院)。闫修篆先生甫自军中退役,并刚出版了他的易学著作《易经的圆与卦》,他虽与老师相处多年,因工作忙碌,这次才有时间参加。

           

真善美出版社的宋今人先生及自由出版社的萧天石先生也来了。他们两位在台湾早期,出版了许多道家学术的典籍,很有名气。

           

另外还有不少辅仁大学上过老师课的年轻人,如曹砺铁等。这次禅七总共有百人之众。因年龄及背景差异性大,故每晚讨论时间,意见表达呈多元化,尤以外籍人士为甚。东西文化思想交流,很耐人寻味。

           

二月下旬,南老师传授了密宗的“准提法”。密宗传法本是很严格的,没有被认可为合格密宗上师的人,不可以传法。因为南老师曾在西藏学法,并得到唝噶上师的认可,具有传法上师的资格,也有正式的文件。

           

除了前面所谈到的课程外,另外所开的课尚有《宗镜录》、《大乘要道密集》(密宗)、《大圆满禅定休息车解》(密宗)、《楞严经》以及《大比丘三千威仪》、“诗学”等。

           

洗尘法师与十方

           

自从新春之后,香港能仁书院的洗尘法师,就连续多次来台湾拜访南老师。一方面想请老师出面担任香港能仁书院的院长,另方面希望同老师合作,在台湾设立一所佛教中心。

           

有一次,洗尘法师突然带了一位瘦瘦高高的法师来看老师,原来他是台湾的圣严法师

           

  。可能是因为圣严法师具备日本立正大学文学博士的学位,所以为了能仁书院的创立,洗尘法师也找他同来。他们二位原来是请求南老师出任香港能仁书院(大学及研究所)的院长。因为能仁书院想取得台北“教育部”的认可与帮助,故要在台北立案。而熟悉台北教育界的人告诉洗尘法师,如果能由南老师出面任院长,立案的事就很容易了。结果,南老师答应出个名;事实上也从未去过香港能仁书院,当时实际的院务都有教唯识论的罗时宪教授负责。

           

到了五月,洗尘法师第三次前来,协商的结果是,筹办一个“十方书院”,请南老师作教授师,并主导一切。

           

洗尘法师(一九二0年—一九九三)是东北辽宁人,天台宗倓虚大师的门人。他曾是香港佛教界传奇性人物。一九四九年初到香港,据说穷得夜睡街头。但他既能刻苦,又有眼光,更具气魄;后来竟成为香港屯门“妙法寺”的创办人。以寺为基础,又陆续创办了“妙法精舍”、“刘云龙中学”、“内明中学”及幼稚园等事业。

           

南老师愿意致力于文化工作,佛教虽也是文化的一环,但他不希望局限于宗教方面。所以,在与洗尘法师合作计划中的“十方书院”,并不是纯粹的佛教书院,而是半为佛法半为人文的书院。

           

唯一的第一

           

既然要办“十方书院”,在什么地方办呢?这时离协会不远的地方(大约百余米的距离),正有一座每层一百坪,共十二层的大楼快要完工了。南老师看了,觉得建筑工程实在,地点又适中。洗尘法师先订购了第十层,作为书院基本场所。南老师也决定买第九层。

           

虽说决定要买房子了,但是钱从那里来呢?平常上课收入的钱,偶尔有人捐献的钱,都应付开支,以及捐书捐助学金及其他社会福利等,钱只会不够的,不会多余的。

           

这层房子总价是六百万左右,银行抵押可借贷四百万,自己至少要拿出二百万元。好在二百万不是一口气拿出来,是分期在半年内缴清的。房东洪律师,是台北很有名气的律师,后来也与南老师结成朋友,给予很多方便。

           

当南老师要向私人借款时,利息出得很高。我还记得,美国银行有抵押的贷款,利息都是百分之十五(年息)左右,私人利息当然较高,没有抵押的信用私人贷款当然更高。所以南老师能借到的款项,利息也各有不同,视其与南老师的交情而定。有的是熟人,利息稍低,辗转不认识的人,利息有高达百分之三十的,也有百分之二十,百分之十八的。那时帮忙借款的有行廉姐、张平堂,以及其他人所经手的,很忙了一阵子。到了十一月底,房子已盖好了,缴足钱才完成过户手续。

           

这是南老师在台湾三十多年的第一所房子,也是最后的一所,也就是唯一的一幢。

           

这层房屋,在搬进去后,是作为办公室用的,“东西精华协会”、“老古出版社”都集中在这里。南老师居住在八楼,是另租用的一层,他与一鹏住在那里,客厅也时常作为临时小班课室。

           

南老师在一九八五年赴美时,将这九楼的房子仍然交付做会址用,托李传洪处理,债务也由李先生一手清偿。

           

洗尘法师虽然买了十楼作为筹备学院的地方,但仍希望能找到较大的有院子的地方,作为书院的所在。记得我们还陪他到杨梅去看过一处地方,也到淡水去过,但都不合适,最后先用变通办法,租用了这座复青大厦的十一及十二楼,外加楼顶平台加盖屋顶,权且先开始招生了。

朋友是什么

           

有位“立法委员”叫覃勤,湖南人,爱留长胡子,所以外号“覃胡子”,在当时很有一点名气。他创办台中中医学院,但风评并不好,却是南老师的朋友。南老师就是这样,来往的人三教九流,他都不拘。

           

覃胡子不知犯了什么法,已被判决确定要坐牢。有一天他来找南老师,说自己明天要去坐牢了,特来拜别,并请求帮个忙。南老师大吃一惊,了解详情之后,表示同意他去坐牢,问他需帮什么忙。他说,自己什么也不在乎,就是爱惜胡子,所以请老师找法院的人说说情,进牢时不要剃去他的漂亮胡子。

           

这是胡闹的要求,也是很难办到的事。因为监狱法令规定,每个犯人入狱时必须剃净发、须,哪有在牢里还留胡子之理呢!南老师被他纠缠得没办法,只好立即亲自出马,找台北院的院长。到了那里,包括最高检察长王建今,一班大小法官主管统统在那里。他们见南老师来了,都很客气,欢迎之至。老师说明来意,王建今就表示为难,并有责怪老师管这种闲事之意,因为覃某为人不佳。

           

南老师一听此话,勃然变色,把眼睛一瞪,对那班法院大员说:

           

“朋友是什么?有急难相助才是朋友之道。他既是我的朋友,现在遭难,我当然要帮助他。至于人品如何,是另一回事;犯了什么法,自有法律制裁!”大家听得目瞪口呆。

           

南老师一吼,也有些影响力,覃胡子坐牢期间,不但可保留胡子,也没剃光头,并住单人房,还有其他优待。

           

因为南老师这样古道热肠的行事作风,就有许多人背后批评,说他帮忙坏人,善恶不分,或说他不洁身自爱等等,也有人认为他莫名其妙的。

           

对于一切的指责和批评,南老师不予理会,更不辩驳,仍然照自己的原则行事。有时也会说:“注意啊!我是大魔头!”听到这些话的,也弄不清楚这是不是玩笑,抑或是有其他的含义。

           

记得几年前,有一次,我在北京听到一些传言:有台湾的某位略有名气的人,到北京时,在某高层人士面前说了一些南老师的闲言闲语。后来我看到南老师时,就提到这件事,岂料南老师却说:“人家要吃饭嘛!我们也要吃饭嘛!”

           

他一点都不在意什么毁谤呀,谣言呀,闲话呀。他也常说,明白的人自会分辨,不明白的人辩解也不明白,徒费口舌而已。

           

其实,南老师帮人当然自有分寸,不过分寸何在,当时不易为人所知罢了。例如覃胡子这个人,老师又何尝不知?只是他能创办个中医学院,还是第一个把中医科学化的人,也不简单。在当时能办成学院(大学)的只有三个人,一是于斌枢机主教办的“辅仁大学”,二是张其昀的“中国文化学院”,第三个就是覃胡子了。老师应该是看重他这一大贡献,所以才不惜亲自出马去帮他忙的。

           

一流人才何处去

           

南老师从不鼓励任何人学佛学禅,当然更反对迷信。

           

听起来有些奇怪,南老师不是常常在讲佛经吗?不是常常都在主持禅七修证吗?为什么说他不鼓励呢?

           

经过多年的观察,及南老师讲课所透露的讯息,就不难发现其中的奧秘。

           

南老师常说,唐宋时代,一流人才都去学佛学禅宗了;现在的时代呢,他半开玩笑地说:

           

第一流的人才做生意。

           

第二流的人才研究科学。

           

第三流的人才搞政治。

           

第四流的人才从事文化。

           

第五流的人才去学中华文化。

           

学中华文化也不成,才学佛。

           

当然,这是很痛心的话。他也常说,只有两种人可能学佛成功,一种是大智慧的人,另一种是下愚而诚敬的人。

           

有智慧的人能了解掌握佛法的最高意境,以及在宇宙人生中的关键点。而下愚诚敬的人不会三心二意,且能信解受持,坚定不移,而终至成功。

           

至于一般的人们,说他们没大智慧吧,也聪明伶俐,得失利益计算得很精,三天没有进步没有所获,就觉上当,又要改弦易辙,就这样摇摆不定的浮沉着,度过了一生。

           

一九七六年春末,有一个从美国来访的天文博士,指名要跟南老师学禅宗。南老师初次见面,听他叙述了一些经历,已在美西日本禅堂学了一些时间了,说完之后,南老师毫不客气的对他说:“你学禅宗只是找一个栖身之所,大概找不到工作,心中苦闷,就躲到禅门里头了……”

           

刚说到这里,只见他眼泪流下来了。南老师的话虽然太尖锐一些,可能是禅宗的棒喝法门,把他的起心动念,内心深处的弱点打出来,认清事实,不必自欺欺人。

           

博士到底是有些学养的人,很坦白的承认了这个事实。南老师劝他努力奋斗,工作可以退而求其次,不必坚持博士的标准待遇。因为美国的工作待遇是以学位分等级的,经济不景气的时候,公司情愿雇用学位较低的人。朱文光博士,在不景气的年头,不出示博士学位,只拿出学士头衔,照样找到工作。

           

这位天文博士后来也就重回社会去工作了。

           

这位博士曾在闲谈中,告诉我一些物理界的状况。因为他本来是念物理的,到了博士学位的研究阶段,总有一点不能突破,只好转系。而与物理最接近的就是天文,后来得到了天文博士学位。

           

他说,社会上敬仰的是得到诺贝尔奖的人士,当然他们研究得到证实是了不起,但物理界的业内人士,更佩服的是吴健雄女士。吴氏在五十年代已被科学家公认是最杰出的实验物理学家;六十年代她的“向量流守恒”定律,更开启了二十年间物理研究的先河。这又是题外的话了。

           

回头再说南老师不鼓励人学佛这件事。台湾许多大学都有佛学社,爱好学佛的同学们,自己结社共同研究。有些社团也邀请南老师前去讲演。

           

南老师平时就常说,最看不惯有些佛学社的学生,见人就双手合十,平时动辄垂眉闭目,满口佛话,一脸佛相,全身佛气,没有一个天机活泼的青年样子。学佛首先要学做人,不可装出个惹人讨厌的模样。

           

如果有人说要学佛,学禅宗,南老师必定说:“你学这个干什么呢?这是拿一生做实验的事,划不来,还是做个平常的人吧!”

           

或者会说:“真正想要学佛,第一步先把人做好,人格好了,才能谈学佛……”

           

由此可见,南老师讲经说法只有下面几个原因:

           

一个原因是:那个时代,社会上宗教文化正确见解的不多,他不能不起而树立正确知见。决不是喜欢宣传任何宗教。

           

南老师也时常说,他很同情出家人,出家人为了要学佛,要了生死才舍弃了父母家庭,剃度出家。但由于种种原因,受环境的限制,出家后反而无法学习,只是过着出家的生活而已。所以说很同情他们的处境。现在形势使然,为这些努力的出家人上课,也是一桩好因缘。

           

这使我想到一件事,与此类似,从前常开车外出郊游,有一个美国朋友,只要他参加,必定抢着开车。我以为他喜欢驾驶,岂知他说:“最不喜欢开车,抢着开车是因为不放心别人的驾驶罢了。”

           

许多人的作法,不是喜不喜欢,而是出于自己的责任感问题。

           

另一个老师讲经说法的原因是:如果座中有个大智慧的人,在认真修学,希望不辜负了他。

           

最重要的一个原因,促使南老师常讲禅宗的是:禅宗这一门,一般学者涉入较少,为使其不断层故,不能不加重视。

           

其实,南老师最鼓励并推崇的,是学习儒家积极入世的脚踏实地作风,先做好一个人,把社会建立好,才是第一重要。如果一个社会多数人去学仙学道,就是亡国崩溃的开始,史有明鉴,不可不慎。这也是他苦口婆心多年来一贯的教化路线。

           

近年来,台湾的宗教以及似是而非的宗教,充斥着各地。假借宗教之名行骗的,更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,规矩的仍占少数。

           

一九九八年九月十二日,中研院院士李亦园曾发表专题演讲,指出台湾目前宗教发展乱象频生,连部分正信宗教也有迎合现实及功利化的趋势。他也呼吁知识分子应扮演“现代儒家”、“新儒家”的角色,在宗教的“认知”功能上发挥作用,创造能使人民信服的终极关怀理念,建立工商社会适用的道德伦理观。李院士此言,颇受各界的重视。

 

 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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